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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 天命歸,四方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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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白衣錦緞華服裝扮的翩翩美公子,手執青玉吊墜白折扇,翩然入內,看上去大約十七歲左右的樣子,其眼前豁然出現一個雄偉壯麗的偌大廣場。

舉目望去,一條筆直寬闊的神道直通一座巍峨巨大的闕門向前延伸,重兵列隊威嚴站立,一股肅然蓊蔚的皇家氣勢撲面而來。

該廣場整體呈圓形分布,北倚雄山,東臨湍河,西邊是五步一樓,十步一閣的廊腰縵回,樓以白玉為梁,閣以翡翠當瓦,在陽光下閃耀著耀眼的光芒。

翩翩美公子微微擡頭,神色稍正片刻後便順著寬闊的神道,往雄山走去。

路是上好的白玉鋪造而成,路的盡頭是依山而建成的一座巨大圓形高臺,此臺正是整座皇宮最神聖的地方,流傳千年的神跡臺,堪稱城中之城。

之所以叫神跡臺,是因為相傳這裏乃前朝大周開國皇帝所建,其帝王之劍天命劍就是在這裏顯示了君權神授之威。

盡管大周政權到了後周名存實亡,但是此處仍是所有君臣最敬畏之地。

從遠處看,神跡臺被這個季節盛開到極致的火紅花樹完全遮擋住了,此火紅花樹叫木棉花,是皇宮的王花,非常珍貴。

整個皇宮之內也只有八棵,均圍繞在神跡臺周邊,護臺而立。

之所以稱之為王花,是因為此花樹上的每朵花擁有五片烙印強勁曲線的花瓣,它們捍衛著中間那束綿密的黃色花蕊,將之收束於緊實的花托,一朵朵都有飯碗那麽大,迎著陽春自樹頂端向下蔓延,直至盛開整棵高達30米的壯碩軀幹。

即便如此繁花盛況,也遮擋不住此廣場給人呈現出的那種莽莽蒼蒼之感,這便是整座皇宮賦予萬物的姿態。

一日之內,一宮之間,風雲變化莫測。

此時已近黃昏,滿天晚霞,更加襯得遠處的神跡臺如同身處裊裊霧氣的仙境之中,看不真切。

翩翩美少年俊俏的臉上寫著與年齡不符的沈穩和冷靜,道路溫潤閃芒,走到神跡臺下,視線順著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龍紋臺基,拾級而上。

那裏坐著兩個氣質迥然不同卻同樣才冠絕倫的男子,器宇軒昂那位是他們大禦朝的偉大君王,而另一位是五年前開始輔佐他們君王的玉族族長。

片刻之時,翩翩美少年靈動的眸子已不著痕跡地打量好了眼前的兩人,他認為自己足夠客觀。

手執黑子的男子,大約二十歲左右,一身繡工精妙絕倫的真龍玄袍,黑底十二紋章的冕服,頭戴表面敷羅絹黑漆,鑲以金圈、金邊的九旒帝冕,帝王威嚴之氣盡顯。

看得出他這是剛剛經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皇祭,還沒有來得及換下朝服。

黑子落下,真龍玄袍男子神色端坐,看向他對面的男子,薄薄的嘴唇輕揚,一雙眼含笑,兩彎眉渾如刷漆,英俊的側臉輪廓完美的無可挑剔。

有句話怎麽說來著,翩翩美少年右手合起扇子,將扇頭在左手上輕敲了三下,似是想到一種極其恰當的形容句一般,彎起嘴角勾笑。

嗯,好像是,胸脯橫闊,有萬夫難敵之威風;語話軒昂,吐千丈淩雲之志氣;心雄膽大,似撼天獅子下雲端。

對,他們年輕的開國君王,禦武帝就是有這樣的氣魄。

反觀,坐在他們君王對面的男子,始終神閑氣定,手執一顆晶瑩如玉的白子,低頭安靜地思索。

一襲飄逸白衣,襯得其面如冠玉,透著棱角分明的冷俊蕭索,如雲煙似的墨黑長發飄然垂落,掩住了他的臉,讓翩翩美少年看不清他此時的舉子神情。

唯有透過那幾近透明,比所捏的白子還要白嫩的修長手指,猜測出這是一個清冷而幹凈的男子。

年齡,教人難以猜測,其修為和法力更是深不可測。

此人外貌明明如同他們君王一般,只有二十歲左右,為何他卻感覺好似已經有上千歲了呢?尤其是那雙看不清神色的臉,如同變化無常的雲煙,叫人捉摸不透。

這是偏偏美少年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來無影去無蹤的國師大人,玉族智絕天下的現任族長之所想。

偏偏美少年持扇而立,耐心地等待神壇上的他們。

擡頭望向天空,此時,夕陽越來越紅了,紅得幾近滴血。

像是一朵碩大妖冶的木棉花在天邊怒放,像是一片波瀾壯闊的紅色海洋在洶湧,也像一張金色的大網撒向煙波浩渺的蒼穹,欲待捕捉即將升出的日月星辰。

再低頭時,無意間瞧見那國師大人不經意露出的側臉,不知為什麽,他仿佛感覺到國師大人似乎要融於那神秘的金色大網中,但又感覺這張金色大網本就是他自己所造。

一陣輕風吹過,一朵花從樹上落下的時候,在空中仍保持原狀,一路旋轉而下,然後“啪”的一聲,絕然落土。

不容半點雕零頹然的氣勢參雜其中,讓人驚心側目。

靈光隨之突然一閃,翩翩美少年拿扇子悄無聲息地敲了一下自己光潔的額頭,他豁然明白了那種說不出的感覺。

就像這木棉花,國師大人就像這枝王花,絕然清透神秘。

飄落的木棉花不僅驚醒了偏偏美少年,也打破了樹下安靜下棋的兩人,國師大人微微側頭看向落在腳邊的那朵木棉花。

“老師似乎很喜歡王花。”真龍玄袍男子飛揚的長眉微挑,黑如墨玉般的瞳仁閃爍著了然的光彩,俊美的臉龐輝映著霞光,帶著天神般的威儀和與身俱來的高貴。

整個人發出一種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氣,只是俊美的臉上此時噙著一抹揶揄的笑意,洩露了略微年輕的氣息。

這就是大禦朝的開國皇帝姬瑾軒。

“讓陛下見笑了,我只是想起一個喜歡吃花……之人。”

執白子之人拈花淡淡一笑,卻難言空洞的眼神,似是沒有一切過往之人。

他有一個與他之姿,十分相符之名。

白玉無瑕。

“千山風雪過,萬途玉獨行。”這是不久前,姬瑾軒對翩翩美少年說到此人時,沈吟片刻,所道出的詩評。

對大禦朝所有的人來說,就是這樣一個波瀾不驚之人,其言行舉止間卻皆透露出一種神秘與絕然的氣息。

姬瑾軒第一次見玉無瑕在自己面前出神,還是對著一朵飄落的花,不免欣然地調侃。

“木棉花又稱英雄花,傳聞是千年前大周朝的開國皇帝為紀念曾經跟隨自己征戰沙場,一夕之間消失的三千精兵而命名的。此花開得紅艷卻不媚俗,軀幹壯碩猶如英雄頂天立地。它不僅花開錦簇,即便墜落也分外的豪氣,落不褪色、墜不萎靡,很英雄地道別塵世。老師的這位吃花朋友……似乎很有趣。”

拈在玉白手指間的白子停頓片刻,玉無暇嘴角微彎,最後幹脆地放下它於袖邊的白瓷棋盤中,擡頭對君王說:“陛下,這一盤,是我輸了。”

“老師,你!”姬瑾軒咬牙無奈,“朕是一直想贏你一盤,但卻不是要這樣贏……”不是你輸了,而是此刻你把所有心思都給了手中仍然握著的木棉花。

他看向棋盤上的棋局,“真不甘心會輸給一朵木棉花,說吧,這盤輸局,老師意欲作何解?”

明明是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人,姬瑾軒卻總感覺對方好像是從千年前穿越過來的古人,坦然又神秘。

“六王畢,四海一,大周枯,大禦出,天命歸,四方安。”

玉無暇註視著姬瑾軒的眼睛,緩緩道出這句話,“陛下用封禪大祭將我召回,我可不能辜負陛下恩澤。”

“老師不愧是老師,手中永遠握著淩駕君王的籌碼,國師風範,真乃神也。如今天下初定,這些年辛苦你了,不過,朕,不需要什麽帝王之劍。”到底是看不過他掌控一切地笑若坦然,忍不住虛嗆了他幾句,最後強勢地表明自己的帝王氣勢。

玉無瑕淡笑不語。

姬瑾軒不自在地輕咳一聲,避開視線繼續道:“最近我……朕翻閱大周《周史》,上面以一篇《神頌·玄株》的傳說開篇。言黑蓮女神降世,化人形救幼年周祖,並贈周祖天命劍護身,遂周祖奮發圖強,承天命而征戰十年,一統戰亂,建朝稱大周,此後四方國泰民安。朕對這位黑蓮女神的興趣大於天命劍。”

“陛下,真是無時不刻不在逼我洩漏天機。”玉無暇將手中的花朵放在棋盤上,無奈地搖搖頭苦笑。

姬瑾軒同樣回之一笑:“老師貴為我朝國師,卻總是一年才肯出現在大禦朝一次,每次都是木棉花開之際,如此良辰美景,朕可不想錯過一絲與你暢談之機。”

玉無瑕起身側向天空的雲霞,那裏仿佛燃燒的擎天火爐。

“《周史》言黑蓮女神乃上古神祇,天地之精神,陰陽之靈氣。因機緣巧合贈石周祖,周祖請玉族先祖鑄成天命劍。周祖感女神之恩,在故土雲水州建蓮宮神府,供奉天命劍,並立祖訓,稱其為周朝之神祖,大周後人必歷代侍奉天命劍,方可保周朝基業永不絕滅。可是……”

火霞在空洞的眼神中慘烈地燃燒,靜默良久,他才又緩緩道:“天下合久必分,分久必合,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。”

姬瑾軒聽到這裏,微微斂眉,似是不讚同,也起身與他並肩看雲霞,拗道:

“五百年前,大周朝覆滅,天命劍也一夜之間丟失,這未免過於巧合。各路諸侯更是謠言得天命劍即得天下,似乎沒有天命劍,就沒有資格坐穩天下,如今朕破了那謠言,也決不允許那謠言再蔓延,荼毒人心。”

“的確是人,過於誇大了天命劍之威,但是,傳聞非假。”玉無瑕轉身看向姬瑾軒,淡笑道,“天命劍確實不僅是一把被賦予神威色彩的利劍,更擁有神力,一股……從未現世的無上神力。就像周祖之所以能百戰百勝,必然是做到了人劍合一的境界。”

姬瑾軒望著玉無瑕含笑的面容,恍惚不已,與他相識這些年,從未見過其露出過如此認真的笑容。

以前的玉無瑕也時常含笑,可是那笑容裏看不出一絲留戀,而這次回來的玉無瑕與以往截然不同,已有幾次留戀之思外漏。

對著一朵垂落的花,對著一片燃燒的雲霞,說起天命劍時,他捕捉到了他的情緒。可是這種情緒的波動,又讓他說不出那有何不同。

說不上來,總之感覺,就是不同了。

這讓他一時間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他們接下來的話。

“他們要劍,朕就給他們一把劍,相信以國師的修為,同樣能賦予這把劍於帝王色彩。”

玉無瑕聞言輕嘆一聲,眼神飄渺地看向遠方,“陛下,臣不屬於這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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